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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仁善王府裏的妖怪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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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向面帶春風的人,此時嘴唇都微微起皮發白,眼睛半闔著,有困倦的神色,一頭白發也不似從前那般光滑發亮,反而有些淩亂。

“三皇叔就別擡了吧。”沈知白看了看他這模樣,也道:“這裏人夠的。”

沈故淵擡袖掩唇,輕咳兩聲,身子微微晃動,如玉山之將傾,看得池魚很想上去扶一把。

然而,想想這人欺負她的時候那硬朗的身子骨,池魚冷笑,還是別扶了吧,摔死活該!

“無妨。”揮開旁人欲攙扶的手,沈故淵道:“微恙,不礙事。趁著天沒黑,趕緊先擡上去。”

眾人點頭,池魚也就跟著搭把手,在前頭拉拽著繩子,引著他們上山,順順利利地把金佛放進皇陵。

“孝皇叔。”下山的時候,池魚追上他,問了一句:“那金佛是哪兒求來的?”

孝親王道:“從江西運來的,那邊有個著名的寒山寺,聽說很是靈驗。”

“是純金的大佛嗎?”池魚問。

孝親王擺手:“這麽大的佛,若是純金,那誰擡得動?裏頭是石頭的,只是外頭鍍了金。”

石頭?池魚瞇眼,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,等著後頭的沈知白走上來,拉著他問:“你覺得那大佛重嗎?”

沈知白一楞:“為什麽問這個?”

“好奇而已。”池魚抿唇:“我在前頭拉的時候,覺得挺輕的。”

“是不太重。”沈知白道:“多半是中空的,有人偷工減料。”

“膽子也太大了,敢偷工減料到佛祖身上?”池魚咋舌。

沈知白低笑:“總有人膽大包天,咱們也管不著,孝皇叔心裏舒坦了就行。”

說白了,搞這麽多事情,為的也就是讓孝親王心裏舒坦而已。

池魚點頭,正想繼續往前走,冷不防的,前頭突然跟炸了鍋似的一陣驚呼。

“怎麽了?”池魚皺眉:“都是見過大世面的皇親,這麽大的驚呼聲,是看見蛇了嗎?”

“不是!”前頭有踮著腳看的人,慌張地回頭道:“好像是仁善王爺暈倒了!”

啥?池魚一楞,腦子還沒反應過來,身子倒是已經擠開了人群,往前頭跑。

妖怪還會暈倒的?池魚覺得不可能,她寧願相信沈知白認識路了,也不會相信沈故淵會出什麽事。

然而,撥開層層人群。她低頭就看見了散在地上的紅色袍子。

一頭白發淩亂地鋪在地上,沈故淵面白如紙,雙眼緊閉。任憑孝親王死命掐他人中,都沒有半點要醒轉的意思。

池魚嚇了一跳,連忙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脈搏。一摸才覺得自己可能是傻了,妖怪哪裏來的脈搏?!

“趕緊回去傳太醫吧。”靜親王道:“馬車就在山下。”

這要是回去讓太醫把脈,還不直接定個薨逝,然後拖去埋了?池魚一個激靈,連忙按住沈故淵的手腕,神色平靜地對孝親王道:“他這是老毛病了,不用請太醫,送回王府去,自然有人治。”

鄭嬤嬤的藥肯定比太醫的管用!

孝親王半信半疑地看著她:“當真沒問題嗎?看起來很嚴重。”

“沒事沒事!”池魚一把將人扯起來扛在背上:“我送他回去就是了,小侯爺,來幫忙搭把手!”

沈知白聞聲便上來幫著架起沈故淵下山。

池魚看起來有點驚慌,沈知白以為她是擔心沈故淵,抿抿唇嘆息道:“你既然心裏有他,又何必另嫁?”

“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!”池魚咬牙。

沈故淵體質特殊,要是被人發現,那可才是真的玩完了。朝野如今因為少了個沈棄淮,本就不太穩定,眼下沈故淵再出問題,非得崩盤不可。

得趕緊遮掩過去。

“池魚郡主別著急。”山下,禁軍統領南稚帶隊,看見他們這模樣就道:“有太醫隨行,讓他先給三王爺瞧瞧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池魚將沈故淵塞進馬車,示意沈知白上去,自己也跟著上去:“快些回城為好。”

說罷,吩咐了蘇銘兩句,蘇銘立馬就脫離了大部隊,駕著車往京城飛奔而去。

孝親王等人走在後頭,心裏擔憂未解,忍不住嘆息道:“屋漏偏逢連夜雨,故淵怎麽又倒下了。”

“等會派人去王府看看吧。”靜親王搖頭:“眼下沈棄淮一黨的餘孽尚未收拾幹凈。朝中臣心不穩,必須得有人主持大局。”

後頭跟著的人,不知是誰突然說了一句:“可三王爺畢竟也與皇室疏遠了這麽多年,眼下讓他掌權,當真妥當嗎?”

有沈棄淮的教訓在前,皇室中人個個如驚弓之鳥,一聽這話,大家心裏難免都有猜疑。

“胡說什麽?”孝親王低喝了一聲:“故淵是我皇室血脈,還能害了我們不成?”

“可他行事,一直都遮遮掩掩的。”有個王爺低聲道:“有時候咱們想跟他套套近乎,都進不去那仁善王府的門,難免覺得他與咱們不親。”

孝親王抿唇,沈故淵性子冷漠,不喜與人來往,這的確容易得罪人。

想了想,他道:“正好他眼下生病了,各位就借著由頭多去走動走動。都是一家人,一旦有了交流,怎麽可能不親近?”

眾人猶疑地點頭,還是有些顧慮。

池魚和沈知白心急火燎地把人送回仁善王府,鄭嬤嬤一看就傻眼了:“這怎麽還暈過去了?”

“興許是跟那金佛沖撞了。”池魚認真地道:“孝皇叔說,那金佛是寒山寺求回來的,很靈。”

妖怪去擡佛,能不被沖撞嗎?

鄭嬤嬤哭笑不得,搖頭道:“肯定不是這個原因。”

沈知白聽得一頭霧水:“皇叔為什麽會跟金佛沖撞?”

池魚一頓,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人,連忙轉頭朝他道:“小侯爺,三王爺有恙,您就先去知會趙統領一聲,宮裏有什麽情況,暫且都轉交孝親王處置。”

“好。”沈知白點頭:“你們找個人給我帶路。”

這會兒終於不倔,肯讓人引路了。池魚松口氣,很是自然地就讓蘇銘送他出去。

鄭嬤嬤專心地盯著沈故淵,往他嘴裏塞了兩顆白色的丹藥,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
“怎麽了?”池魚連忙問她。

“主子麻煩了。”鄭嬤嬤道:“他最近耗費了太多的心神,身子本來又不太好,所以……”

“等等。”池魚瞇眼:“您說別人身子不好我都信,他身子不好?”

騙三歲小孩兒呢?

“姑娘有所不知。”鄭嬤嬤道:“主子所用法力,都是需要消耗元氣的,這人間的日月精華哪裏比得上原來的地方多?入不敷出,所以用法術都傷身子。”

池魚皺眉:“那他還用?”

“姑娘所處的境地艱難,要想扭轉形勢,必定得用法術。”鄭嬤嬤搖頭:“別的都還好說,消耗不大,但據我所知,主子有一次花了大力氣,就為了解掉姑娘身上的媚毒。”

微微一楞,池魚想起了是哪一次,抿唇道:“他既然花那麽大力氣解了,做什麽還戲弄我,說與我……”

“姑娘沒有發覺嗎?”鄭嬤嬤低笑:“主子這個人看起來嚴肅冷漠,但童心未泯,偶爾,也有捉弄人的心思。”

那只能算她倒黴了?池魚擺擺手:“罷了。”

鄭嬤嬤慈祥地笑了笑,眼裏卻眼裏滿是擔憂,:“眼下主子元氣虧損,昏迷不醒,我的藥都不一定有用,恐怕需要人間最上等的靈芝和雪蓮了……不過這些老身來想法子吧,姑娘不想看見主子,老身也不能讓您太為難。”

“靈芝和雪蓮是吧?”池魚點頭:“我去弄,您看著他就是了。”

微微有點意外,鄭嬤嬤挑眉:“姑娘還願意替主子尋藥?”

“這哪有什麽願意不願意的。”池魚抿唇:“他曾經對我好過,我記著的。現在人昏迷不醒了,我也沒必要一直跟他記著那些個舊賬,先把人救回來再說。”

說罷,提著裙子就跑了出去。

鄭嬤嬤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,搖搖頭嘆息一聲:“多好的姑娘啊!還得被主子您這般欺騙。”

床上“昏迷不醒”的人睜開了眼,不屑地撇撇嘴撐起身子:“她好?你是沒看見她之前對我那不理不睬的態度!”

“那也是您活該。”鄭嬤嬤道:“是您自個兒說的要她成親來報答您,她趕著報答,不就成親了嗎?您還能反過來咬人家一口,說人家不好嗎?”

“我也沒說她不好。”沈故淵輕哼:“我就看不慣她那種不把姻緣當回事的態度。”

深深地看他一眼,鄭嬤嬤道:“女子情到深處,除了所愛之人,其餘任何事,都可以不當回事。”

這話聽得人心裏很舒坦,沈故淵哼哼兩聲,斜眼道:“你都看得出來她的感情,你說她怎麽就揣著明白裝糊塗呢?”

“主子。”鄭嬤嬤起身道:“您要是哪天,給池魚丫頭一點希望,一點她面對自己的感情,您也就會面對自己感情的希望,她定然就不會裝糊塗了。”

說白了,池魚現在就是學精了,為了避免自己再受傷,在別人踏出一步之前,她絕對不動半步。而她這樣的行為,罪魁禍首或許是沈棄淮,但他沈故淵絕對是頭號幫兇,還是在人家受傷之後,再給人家補上一刀的那種!

“別說這些了。”沈故淵擺手:“你好好準備一下,我可能得暈上幾天。”

幾天?鄭嬤嬤皺眉:“您還想玩什麽花樣?”

“不是我要玩。”沈故淵很無辜:“是有人賊心不死。”

什麽人賊心不死,鄭嬤嬤懶得問,主子的吩咐,她照做就是。

池魚進宮求藥,孝親王二話沒說就允了,讓幾位皇親把各家藏著的上等藥材一股腦地往仁善王府送。

但是,沈故淵昏迷不醒,他們想套近乎也沒地方套,只能跟池魚扯兩句,問問情況。

沈故淵一直不醒。池魚心裏也有點慌,隨意應付了人,就繼續去照顧。

受了冷遇,一眾皇親心裏自然就不太舒坦。有人覺得寧池魚心思叵測,竟然遲遲不給沈故淵請大夫,只讓個老嬤嬤診脈,這頂什麽用?於是,忠勇侯沈萬千就帶著大夫上門了。

“這是我親自去百裏之外的地方請的老大夫,德高望重。”沈萬千對池魚道:“讓他進去看看,好歹知道三王爺是個什麽病。”

池魚連忙擺手:“不必了,都說是舊疾。”

孝親王在場,幫著勸了一句:“人家侯爺特意去請的大夫,走了老遠的路,池魚丫頭,你這還攔著,就有些說不過去了。”

池魚也知道這說不過去啊,但真讓診了。那就更是有口說不清。

於是她只能僵硬地堵在門口。

這下孝親王都覺得不對勁了,皺眉問:“有什麽隱情嗎?”

鄭嬤嬤及時站出來道:“是老身的問題,老身在王爺身邊伺候多年,醫術雖不算登峰造極,但對王爺的病癥也是輕車熟路。故而,要是有別人來診的話……”

同行相忌,尤其是有所成者,心氣兒都不大,受不得人質疑,這倒是還說得過去。

狐疑地看了他們一會兒,孝親王道:“今日便罷,辛苦忠勇侯了。”

沈萬千憤憤地甩袖離開。

有了這件事做鋪墊,朝中對沈故淵生病的原因議論紛紛,那仁善王府裏頭,應該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吧?

池魚很愁,她原本是該回去自己的宅院裏的,然而現在,不知怎麽的就坐在這熟悉的主屋裏,看著床上熟睡的沈故淵,手裏還拿著個熱騰騰的藥包。

鄭嬤嬤說,沈故淵這病需要用藥包沾身,讓藥氣侵入體內,於是,她就撐著有些重的眼皮,坐在他床邊給他沾藥包。

沈故淵上半身的衣裳脫了,看起來竟然意外地結實。

心裏狠狠地鄙視了一下還在貪圖病人美色的自己,池魚認真地給他熏藥,看著沈故淵這張平和的臉,突然覺得有點惆悵。

初見時的救世主,後來的師父,再後來的反目成仇,不到半年的時間,他們還真是經歷了不少的事情。如果可以的話,她很想回到兩人還是師徒的時候,她可以跟在他身後,把他當做天,不管發生什麽事,都有他頂著。

然而現在,天塌了。

有點走神,手上滾燙的藥包停在沈故淵的心口好一會兒沒動。等她反應過來連忙挪開的時候,沈故淵的心口已經微微泛紅。

下意識地伸手捂上去,池魚心虛地轉著眼珠子,想著有什麽法子能掩蓋一下這痕跡。

結果,手心裏突然就感覺到了震動。

“咚——咚——”

池魚楞楞地捂著他胸口,好半天才反應過來,“刷”地起身,震驚地把耳朵也貼了上去。

是心跳,沈故淵竟然有心跳了?!

認真聽了聽,發現的確是從胸腔裏傳出來的跳動聲之後,池魚不淡定了,起身就喊:“鄭……”

聲音還沒喊出來。手腕就被人抓住了。

池魚一驚,猛地回頭,就見沈故淵正半闔著眼看著她。

“別亂喊。”

池魚瞪眼:“你什麽時候醒的!”

“這麽燙我要是還不醒,那才奇怪。”聲音有些沙啞,沈故淵好像還很虛弱,低聲道:“別叫人。”

“可你……”池魚很不淡定地低喝:“你有心跳了!”

老實說,對於這個事情,沈故淵自己也不太淡定,不過看著面前這人這麽激動,他反而平靜了下來:“用法術變的而已,你緊張什麽?”

神仙和妖怪都是沒有心跳聲的,只有人才有,他也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,不過,先騙住這丫頭再說。

一聽這話,池魚松了口氣,嘀咕道:“我還以為出什麽大毛病了。”

虛弱地咳嗽兩聲。沈故淵道:“我現在的毛病也不小。”

“到底怎麽回事?”池魚跺腳:“你這個人,不是無所不能的嗎?怎麽會一昏迷就是好幾天!”

“你沒註意到嗎?”沈故淵沈聲道:“最近京城街上多了很多道士和尚四處傳法。”

仔細想了想,池魚點頭:“我是看見過。”

“他們在京城裏散布流言,說京城妖氣甚重。”

池魚想了想,皺眉盯著面前這個人:“因為你的原因嗎?”

沈故淵翻了個白眼:“都說了我不是妖。”

“你要是不是妖,他們怎麽會察覺到?”池魚皺眉:“人世間也有不少修道論佛之人,少不得有道行高的,能探出你的底細。萬一……”

“這世間修道之人,一百個裏頭能有一個真正懂事的,那就算了不得了。”白著嘴唇,沈故淵道:“這麽多人同時來搞這些東西,只會是人為操控。”

池魚楞了楞,皺眉:“可誰會那麽無聊,跑來針對你啊?沈棄淮也已經死了……難不成,這京城之中,還有別人肖想皇位?”

沈故淵沈默,一雙眼微微泛著光。片刻之後道:“你不必對外人說我醒了,只管去張貼告示,求更多的藥材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池魚點頭,立馬往外走。可走著走著她又疑惑地停了下來。

不對勁啊,她已經離開仁善王府了,為什麽還要幫他做事?

回頭看了一眼那燈火通明的主屋,池魚糾結了一會兒,還是出去了。

葉凜城不知道去了哪裏,宅院裏沒人,池魚自個兒收拾好了就睡覺,打算第二天一早出去張貼告示。

結果早上剛打開門,就看見了灰頭土臉的葉凜城。

“呸呸呸!氣死老子了!”甩著衣擺進屋坐下,葉凜城端起茶就喝。

“這是怎麽了?”池魚好笑地道:“你挖地洞去了?”

“可不就是挖地洞麽?”葉凜城翹起二郎腿:“本是打算去把金佛給偷出來的,誰知道……”

“你敢去盜皇陵?!”池魚聲音都變了,伸手抓著他的衣襟就吼:“皇陵也是你能挖的?!”

“哎哎哎,別激動啊!”葉凜城嚇了一跳,連忙道:“你先聽我說完啊。我是個有原則的賊,偷東西就是偷東西,不盜墓的!”

池魚死死地盯著他:“不盜墓你怎麽偷金佛?!”

“哎呀。”葉凜城道:“你這人,要不是兇起來也這麽好看,我早跟你急了,話都不聽人說完的?”

微微一噎,池魚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,撇撇嘴松開他些:“你快說。”

“那金佛放在墓門口鎮著的,又沒真塞進陵墓裏頭。”葉凜城道:“再說了,你以為皇陵是什麽簡單的墳墓嗎?埋好了還能給你們進去的?那裏頭修的都是虛張聲勢的大殿,真正的皇陵啊,還在大殿之下呢。所以我去陵墓門口搬金佛,不算盜墓。”

池魚頓了頓,火氣小了些,可眉頭還是沒松:“你怎麽知道皇陵在哪兒的?”

“廢話麽不是。”葉凜城撇嘴:“你們那麽大群人去皇陵,我遠遠跟著,還能看不清皇陵在哪兒?”

好像還挺有道理的。池魚懊惱地道:“你都知道的話,那完蛋了,定然好多人都知道了。”

“你以為誰都跟我一樣輕功卓越、機靈靈活,不被禁軍發現?”葉凜城哼笑道:“別人可跟不了!再說了,我又不是趕著去死,為什麽要把皇陵的位置到處傳?”

池魚沈默,看他兩眼,突然想起來問:“那你怎麽沒偷金佛?”

哪怕搬不動,砸下來一塊兒,也不至於這麽氣急敗壞的。

“說起這個老子就生氣!”葉凜城怒道:“那金佛是個鍍金的,裏頭竟然是石頭,還是個空心的!”

心裏一動,池魚拍了拍手:“果然如此,我就說那佛像很輕麽。”

“你發現了?”葉凜城挑眉:“那你怎麽還讓他們把佛像搬去皇陵了?”

“孝親王的心願啊。”池魚道:“大家都想著他能寬心就好,所以就算是假的金佛……”

“不是假不假的問題。”葉凜城打斷她:“是那佛像裏藏了人。”

像是有一根線從手指尖扯到心口,池魚一驚,抓著他問:“藏了人?”

“嗯。”葉凜城道:“江湖老法子了,想入室行竊,又覺得府邸守衛森嚴的話,他們就喜歡送金佛去人家府邸裏,自己藏在金佛裏,被一並帶進去,等沒人了,就從佛像底座下頭出來,偷東西走人。”

“我看見那金佛的時候,佛像就是倒著的,底座開著,中間空得能容下一個人。你說,這不是藏著人,還能是什麽?”

池魚倒吸一口涼氣,連連拍桌子:“我得去告訴孝皇叔!”

這可不得了了,孝皇叔千方百計要隱瞞皇陵的位置,結果卻被人用這樣的法子知道了皇陵的下落。

她可不會天真地覺得這是盜墓賊的手段,盜墓賊怎麽可能知道孝親王要從哪裏買金佛?

提著裙子就往外沖,池魚直接就去了孝親王府,剛被管家帶著進去,就聽得趙飲馬焦急的聲音傳出來。

“……守靈士兵傷亡慘重,南統領已經帶人前去支援,目前情況不明。”

孝親王幾乎要站不穩,牙齒打著顫,眼睛也紅了:“走!快帶本王去看看!”

大步跨出院子,就看見管家領著池魚過來,孝親王擺了擺手,他現在沒有心情見客。

然而池魚卻開口道:“皇陵已經被盜了嗎?”

孝親王一楞,連忙抓著她問:“你怎麽知道皇陵要被盜?”

“有人跟我說,那尊金佛有問題。”

池魚把葉凜城的話都說了一遍,但瞞了他去盜金佛的事情沒說,只道那金佛是個陷阱。

孝親王悔得直拍大腿:“怎麽會這樣!”

“孝皇叔,咱們先去皇陵看看。”池魚道:“路上您告訴我,這金佛到底是誰讓您買的,咱們好查出到底是誰圖謀不軌。”

孝親王點頭。拉著她上了馬車就道:“前三司使有個兒子叫鐘聞天,對佛學頗有研究,雖然他父親不是個好官,但他為人不錯,常常來王府走動。先前本王天天做噩夢,他來府上看見本王臉色不好,問了原因之後,就說本王欠太祖一個安寧,要請個金佛去恕罪。本王在京城久矣,也不常出門,哪裏知道怎麽請金佛?他就替本王去江西寒山寺請了一尊回來……”

鐘聞天?池魚皺眉,心想這家子人可真有意思,當爹的叫鐘無神,擺明了不信鬼神,當兒子的卻叫聞天,還精通佛法。

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,三司使鐘無神是被沈故淵拉下馬的,這樣一想,這個鐘聞天,會不會在伺機報覆?

可是,報覆也該去整沈故淵啊,為什麽要去皇陵呢?一直以來對皇陵很執著的,只有一個沈棄淮而已,他都死了,其餘的人會是因為什麽想去皇陵?

想不通,池魚也不打算再想,低聲告訴趙飲馬讓他派人回去把鐘聞天先扣住,然後繼續去皇陵看情況。

羅藏山上硝煙漫漫,想必已經有人動用了火藥。孝親王一看就急了,連忙想上去,卻被南稚攔住。

“王爺。”南稚拱手道:“賊人在上頭尚未離去,您貿然上去不太安全,先讓咱們把賊人捉拿歸案……”

“你們懂什麽!”孝親王急道:“再慢,皇陵都沒了,驚動下頭太祖的先靈可怎麽得了!”

池魚看了看上頭,心想要驚動肯定是已經驚動了,這麽大的煙霧,賊人也真是狠了心要炸開皇陵的,就是不知道,炸開了真正的皇陵沒有。

南稚攔不住孝親王,只能讓人跟著他一起上去,一邊走一邊道:“賊人不多,但皇陵我們不敢冒進,眼下也是左右為難。”

孝親王沒吭聲,只憂心忡忡地想,他回去肯定又要被太祖在夢裏責罵了。

皇陵入口大開,裏頭卻沒什麽響動,外頭守著的人舉著長矛,踮著腳左右晃著往裏頭瞧,也沒瞧出個什麽來。

“進去兩個人看看情況。”孝親王招了招手。

立馬有兩個護城軍沖了進去,三柱香之後。回來了一個人,戰戰兢兢地道:“裏頭沒人了,賊人挖了另一條地道跑了。”

“還有一個人呢?”南稚皺眉問。

“不小心觸動了下頭的機關……”那士兵低頭,看起來心有餘悸,沒能說完。

孝親王變了臉色:“下頭?”

從這道門進去,裏頭算是平地,哪裏能稱之為下?除非……

“就是那片廣場下頭。”士兵囁嚅道:“地上有個大洞,洞口還有繩索,可以爬下去。”

臉上充血,孝親王一把就推開他往裏沖。

“王爺!”池魚皺眉,猶豫要不要跟。

旁邊的南稚拱手道:“郡主還是去看看吧,咱們就不進去了,您看著孝親王,以免出什麽閃失。”

池魚點頭,提著裙子就追了進去。

跟上次來看見的不同,巍峨的大殿在廣場地上的大洞面前,顯得很虛假。池魚覺得,葉凜城真不愧是江洋大盜啊,竟然能猜到真的皇陵還在下頭。

黑漆漆的洞穴,裏頭烏黑一片,池魚點了火折子,順著繩索爬下去,就看見孝親王在前頭扶著墻壁走著。

“孝皇叔。”池魚把火折子拿了過去:“您小心點。”

有了些光,孝親王松了口氣,低聲道:“池魚丫頭,你跟緊我。”

沒有排斥她跟來,池魚就放心地扶著他往前走了。孝親王邊走邊道:“這裏的構圖我看過,我知道太祖的陵寢在何處。”

說完,步子更快,穿過眾多迷惑人的墓室,直直地到了最大的一間。

這間墓室的燭臺亮著,顯然是有人來點的,厚重的金絲楠木棺材已經被人掀開了蓋子,看得孝親王差點跌坐在地上。

“晚了。到底是晚了……”

池魚也有點唏噓,一代君王,竟然在身死百年之後被人盜墓,真是淒慘。

孝親王哆哆嗦嗦地走過去,扶著棺材就嚎啕大哭,這哭聲悲慟,聽得池魚眼眶也有點發紅,忍不住過去遞了帕子:“孝皇叔您別哭了。”

指了指棺材裏頭,孝親王哽咽道:“這些喪盡天良的人,連太祖的屍身都帶走了,你叫我怎麽不哭!”

池魚一驚,墊腳一看,果然,棺材裏連屍體都沒了,幹幹凈凈的一片。

孝親王哭得不能自已,一邊哭一邊打自己,池魚連忙拉住他:“咱們先出去再想辦法。”

孝親王哪裏還走得動?池魚只能艱難地半扛著他出去,叫南稚等人來幫忙。

皇陵被盜,震驚朝野。

京城戒嚴,羅藏山附近百裏都派了重兵搜查,四大親王心情沈重,又逢上沈故淵臥病在床,簡直是黑雲壓頂。

偏巧,還有那麽個不知事的王爺,出來問了一句:“皇陵被盜,那不死藥是不是也……”

孝親王怒喝:“太祖屍身都沒了,你還說什麽不死藥!”

那王爺不啃聲了,孝親王卻還沒消氣,朝旁邊繼續吼:“鐘聞天抓來了沒?”

“回稟王爺,抓來了,已經拷問過,但他說完全不知道金佛裏能藏人的事情。”趙飲馬道:“卑職派人搜了,在他府上,只找到一些沒焚燒幹凈的信紙。也湊不出什麽證據來。”

“要是心裏沒有鬼,他焚信幹什麽?!”孝親王怒喝:“把他送去廷尉衙門,嚴刑拷打!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孝親王當真是怒極了,此事又是因為他的決定而發生的,所以急需找個承擔責任的人,來讓他出氣。

於是忠勇侯沈萬千就道:“最近京城裏的流言,不知王爺聽過沒有?”

“什麽流言?”

沈萬千看了周圍一眼,低聲道:“他們都說,最近京城裏妖氣重,所以各路和尚道士都進京了。王爺還記得重病的三王爺嗎?恰巧是他當時在羅藏山上突然暈過去,然後不久皇陵就出了事。”

這也能聯系到一起?孝親王皺眉:“侯爺,你可不能帶著偏見說話。”

先前被仁善王府冷遇了,沈萬千心裏不舒坦他知道,現在說這些話,難免有點故意栽贓的意思在。

“我可沒有帶著偏見。”沈萬千連忙擺手:“王爺要是不信,自己派人去打聽打聽。”

孝親王皺眉,想了想。當真讓人出去打聽消息。

於是,池魚貼完收藥材的告示,去仁善王府的時候,就看見裏頭已經站滿了人。

“主子還沒醒。”鄭嬤嬤皺眉攔在外頭,看著這一大群人道:“各位有什麽事,不妨等他醒了再說?”

“這都多少天了?”孝親王抿唇:“本王也是實在擔心故淵,所以今日請人來做法,看他是不是中了什麽邪。”

池魚一聽,連忙擠進去道:“孝皇叔,這是幹什麽?”

“池魚。”孝親王側頭看著她道:“我知道你同故淵關系好,但這一次,你可千萬別攔著了。”

“怎麽?”寧池魚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後頭站著的那一群和尚。

“本王想讓他們在這王府主院裏做法,看看這仁善王府,到底有沒有問題。”孝親王道:“若是沒有,就讓人去嚴懲那些散播謠言之人,正我皇室名聲。要是有……”

頓了頓,他嘆了口氣:“最好沒有。”

池魚慌了:“孝皇叔。三王爺對朝廷的貢獻,對皇室的貢獻,您可都看著呢,這時候怎麽能來懷疑他?”

“不是懷疑。”孝親王道:“而是外頭現在說什麽的都有,流言猛於虎,總要給個交代。我相信故淵,所以讓人做法,一勞永逸,這有什麽不對嗎?”

池魚語塞,擔憂地看了鄭嬤嬤一眼。

鄭嬤嬤朝她輕輕搖頭。

“好吧。”寧池魚讓開了身子:“孝皇叔既然這樣覺得,那就這樣做。”

看她突然這麽坦然,後頭的沈萬千挑了挑眉,側頭看著一溜串的和尚上前,耐心地等著。

和尚們在沈故淵的屋子門口排排坐,敲著木魚就開始誦經。最老的那個和尚手裏拿著個法杖,那杖子杵在地上,竟然能不倒。

“有沒有貓膩,三柱香之後見分曉。”老和尚道。

想起沈故淵說的,這些人多半是在裝神弄鬼,池魚也就抱著胳膊看他們能玩出什麽花樣。

三柱香之後,直直立著的法杖“哐當”一聲倒下來砸在地上,驚得眾人都小跳了一步。

“妖怪啊!”老和尚嚇得眉毛都哆嗦了,伸手指著那屋子就喊:“當真是個妖怪啊!”

“胡說八道!”孝親王心裏也七上八下的,但勉強鎮定地道:“裏頭的是我皇室血脈,哪裏能是什麽妖怪?”

“王爺有所不知!”老和尚焦急地道:“妖怪這東西很會蠱惑人心,利用妖術讓你們相信他,進而謀害人命吶!”

後頭站著的皇室中人都往後退了一步,那老和尚繼續瞪眼道:“我現在把它用符咒封上,你們派重兵看守,千萬別讓他出來了!”

池魚譏誚地問:“有符咒為什麽還要重兵?”

老和尚一頓,看她一眼,道:“這樣更穩妥些。”

“難道不是你那符咒蒙不了人,想捆住沈故淵,只能用重兵嗎?”池魚笑了笑:“他要真是妖怪,第一個死的肯定是我,可我怎麽就活得好好的?”

老和尚語塞了片刻,怒道:“這位姑娘,你若是不相信老衲,大可把這兩袋子水往那門上潑。這兩袋子水是照妖水,若是屋子裏有妖,水就會變紅!”

還有這麽邪乎的事情?池魚接過他遞來的袋子,擰開一個牛皮袋倒出來點水看了看。

的確是沒有顏色的水。

然而,這兩袋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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